上天为我安排好了注定的命运,我却偏要向这命运发出挑战。因为不屈是人类永恒的天性,再温文尔雅的外表下也潜藏着最动人心魄的激情。
哀哀父母——报德慈亲点佛灯
在山西的老家,我的父母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家居门店面。所有的移门装配和安装都由父亲一个人完成。几十层的高层,近三米高、动辄上百斤的成品门,有时无法装入电梯中,父亲就要用他瘦削的肩膀,一步一步,摇摇晃晃地背上客户的家中。我劝过父亲多少次,高层的订单就不要接了,上大学的钱我可以自己想办法。父亲总是笑着答应着,但我清楚他从不会听进去。因为每卖出一扇门,可以为家里带来一百多元的收入。常年的劳累压弯了父亲的身板,压坏了他的脊骨。每次我和父亲站在一起,别人都拿他打趣说,你家孩子比你高出一个头还多呢。父亲总是嘿嘿一笑,我心里却特别难受。
暑假回到家,和父亲一起洗澡,不小心看到父亲手臂上一条已经愈合的伤口。疤痕从肘关节笔直地延伸到小臂,时隔几个月,仍不难想象当时是怎样的场景。那一刻,我忽然痛恨自己是多么的无用,让年逾半百的父母依旧为我历尽沧桑。
有时候,和母亲发短信报平安,母亲不是很会用手机,打字总是比较慢。每次看到相隔十分钟才能收到的回复,只有短短两行字,和那些一往不变的内容:“天冷了,小心感冒”、“多加衣服,吃的好一些,不要舍不得用钱”……但我知道,这十分钟背后的两行字,是母亲用她的老花眼,在昏黄的灯光下,费力地寻找着键盘,一个笔画一个笔画打出来的。
我的父母从未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,甚至连高中也未曾上过。他们是中国知识分子口中常说的亿万民众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一类,随时随地可以被淹没在浩如烟海的统计数字中。然而现在他们不是了,因为他们生命的梦想,将由我来延续。
求学多年,我总对自己说:无论如何,我和别人不同。我欠我父母的太多,我没有理由不去做到最好。既然总有人会做到最好,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呢?功夫不负有心人,最终我以航天学院总学分绩第一的成绩结束了我的整个大二学年。得知成绩的那天晚上,我给家里打电话。我告诉我的父母,你们的孩子,无论在哪里,都会一样地优秀。
习坎示教——月中丹桂自扶疏
相比于家庭方面的种种情况,大家更习惯津津乐道于我的学习成绩。常常有人很好奇地问我,到底是什么使我在大二学年从60%的成绩一跃而变为专业第一?我总是微微一笑。我一直是我,我从未改变。
也许在别人看来,我一定比一般的同学更加聪明,而这份聪明,是与生俱来的。只有我自己知道,多少次,自习室里豆灯孤影下只留有一个人的背影。我也知道,同样的知识,我需要比别人付出多少倍的时间才能够完全掌握。睿智与聪颖从不与我有任何交集,我与生俱来的,只有上天为我注定的命运,和我要与之抗争一生的决心。
大一学年的失利,不是客观原因所致,而是确实存在着的差距。从小到大,我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在新的环境中崭露头角而一跃成名,但也没有哪一次不在激烈而残酷的竞争中笑到最后。我喜欢竞争激烈的环境,它无时不刻不刺激着我潜藏的激情。夸父逐日窥虞渊,精卫衔木填沧海。这份激情,从亘古的神话绵延至今,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血脉里。
从一个小县城中出来的孩子,与北京上海的同学能力相差有多大,只有在比较中才会切身地发现。大一刚开学时,同届的同学们在台上面对数千听众发表激情澎湃的演讲,或是操着标准流利的口语,进行英国议会制辩论,我们似乎来自两个迥异的世界。挫败感弥散在生活的各个角落。我第一次感受到起点的不同,对眼下的人生会有多么大的影响。“这就是命运既定的曲谱”,我自嘲地想,但我知道,这,绝不是人生最终的华章。环境不同,我依旧是我。挫败中必然孕育着奋斗的激情。我开始拯救我可怜的英语,在夜阑人静的时候,坚持高倍速的听力练习;我开始尽力参与社团中所有部门的所有活动,哪怕是做最简单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;我开始从头学习各类图像视频处理软件,从最基础的部分到最高级的应用方法……一年之后,我在院学生会担任部长,同时独立经营自己的学生组织。我毫无压力地参与到了外教的讨论课中,我写出了令老师也赞口不绝的程序界面。我在各类评优答辩和实践报告中尽情展现着自己最优秀的一面。
然而我知道,这一切的一切,对一个哈工大的学子来讲还还远远不够。成长是一个不断认识到自己不足并尽力去弥补的过程。成长也是一个不断积淀和收获的过程。随着自身能力的提高,我也有幸接触到许多非常优秀的学长。他们让我知道,大学并不是我所看到的大多数,在寝室的电脑前消磨殆尽的四载的华年。大学,也可以做到凭一己之力取得斯坦福大学的全额奖学金,也可以做到本科期间发表6篇SCI高因子论文,也可以做到代表中国区参加世界模联大会。这才是大学,这才是无悔的青春。
筑梦航天——何妨把剑舞长空
我的父母从来没有机会入党,他们是再普通不过的群众。但他们对这个国家毫无怨言。中国近十年来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,只有最底层的劳动人民才能最真切地感受到。十年前,我们一家三口,还挤在不足24平方的小屋子内,靠父亲纯粹地出卖体力勉强糊口。我上小学时用的铅笔,总是想方设法地用到短得不能再用,草稿纸也总是写到满得不能再写。这些现在看起来似乎有些可笑的事情,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,感慨万分。当初我选择哈工大航天学院,只是觉着工科专业可能会更容易找到工作,以减轻家里的负担。但是我的母亲知道这个选择之后很高兴,因为她认为,航天事业是在为国家做贡献,能为国家而工作,很光荣。
大二学年,在辅导员老师的帮助下,我得到了国家助学金。国家的资助使我有幸更容易地完成学业。再不用在寒冷的冬夜,独自一人坐在贯通哈市南北的公交车上,为下个月的生活费而四处奔走忙碌。滴水之恩,涌泉相报。于人如是,于国亦如是。渐渐地,航天不再仅仅是枯乏的理论知识,而成了我立身报国的信念依托。
相比起“规格严格,功夫到家”的校训,我更加佚传的那后两句:“军令如山,国之所托”:没有什么托付比整个国家的托付更厚重,没有什么期冀比全国人民的期冀更精诚。我何德何能之所有,能够承受得起这八个字的分量!当鹰击长空,拱我万里天疆;当箭啸寰宇,国威扬于四海;当亲眼看到一枚枚火箭在酒泉发射中心腾焰而起,看到老一辈航天人眼中流下的热泪……总会有一种冲动在我内心奔涌激荡。这是一种恨不能以身报国的冲动,是一种急切地振兴我中华的赤子之心。我渐渐明白了,航天,不仅仅是一项事业,一项梦想,更是一种责任的传承,一种不容推卸的担当。国有重器,不露锋芒。拱我金瓯,绝域威扬。没有什么奉献,比奉献给十四万万人民的期望更为激动;没有什么见证,比见证古老的中华文明近百年来的伟大复兴更为令人动容。航天人将自己最绚烂的青春,凝结在了科研院所,扎根在了荒野大漠,奉献在了强国梦的实现之中。纂就前绪,兹以成功。中国航天,是我值得为之奉献一生的事业。
哈工大这所传统工科院校,与我见过的任何一所大学都不同。没有烟柳画桥,风帘翠幕的繁花似锦,也不曾有断桥残雪、落英缤纷的轻柔婉约。但他有的,是凛然北国、傲凌霜雪的坚韧与不屈,是近30%的为梦想而不远万里求学至此的贫困学生,是开学第一天在报到处醒目地摆着的“困难不怕,哈工大是家”的大型展板,是每年投入上百万元的助学经费和无息贷款。在这里,每一个贫困学生的背后都有为人动容的故事;在这里,命运,从来没有被注定。
而我,只是其中的一个。